构想尽责经济

创建时间: 21 10月 2021

克里斯托夫·瓦尔德赛

 

摘要

  多层面危机(疫情大流行、气候变化、发展差距、移民压力等)迫使我们考虑我们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经济增长,我们需要的会是什么。在此文中,我将尝试概述“尽责经济”中可以探讨之问题的一些关键特征。鉴于各国对新冠病毒危机的应对措施的显见多样性,很清楚,现存的经济模式不可能足以启动对所有人都公平且可持续的全球经济复苏。本文将指出,有一些大有希望的尝试,来反思需要进一步研究,并在应用中需要认真努力的经济学。在努力克服新冠病毒挥之不去的影响之际,我们应该优先考虑这些事项。

 

努力克服新冠疫情的同时需承认潜在的危机

  这场疫情大流行不仅对人民生命构成严重威胁,而且深刻地改变人民的生活方式,因而对经济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这个以经济增长来界定个人和整个社会是否成功的世界里,任何破坏经济增长的危机都是对人民福祉的威胁。两者之间如此错综复杂地相互关联,即使是一场致命的疫情大流行似乎也无法改变这种模式。这并不奇怪,因为在“总体经济形势”与“个人努力谋生并克服对个人福祉甚至生存的威胁”这两者之间存在也不可妥协的关系,而且没有人能够摆脱这种关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管其中风险有多大,除了参与这场斗争外,别无其他选择。然而,越来越明显的是,这种状况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它破坏了我们生活的根本。地球的大气、空气、水和土壤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以至于我们生存的基础正在缩小,没有空间能够维持我们已经习惯并认为值得生活的方式。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我们必须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经济体制与我们的福祉之间的联系已经不适合我们的环境,也不再是可持续的。我们无视资源的有限性,不断过度使用我们的资源。另外,这种关系加深了穷富国之间的差距,加剧了系统性的全球不平等,我们的大部分人民以及所有欠发达的国家都因此落后了。他们的人民处于危险之中,他们的生存条件已经比“发达”世界的人民更加脆弱。因此,欠发达国家,因而也是较贫穷的国家已经正在不成比例地感受到经济危机的征兆。这些国家大多位于世界比较温暖的地区,更容易受到我们目前的经济模式所引起的极端天气状况增多的影响。这些国家干脆没有足够的资金来生活在极端天气日益增长和自然栖息地随之变化的情况下。

  兴许我们忽视了新冠病毒的教训。问题的根源就是,我们贪得无厌地开发我们四周,包括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我们已经入侵了地球的每个角落,并形成了相互干扰和相互依存的网络。在扩大栖息地的同时,我们也入侵了荒野地区。我们正在通过征服来过度简化这个世界,并根据我们的需要来重塑它。这是违背自然的,更是愚蠢的,因为我们对大自然的理解仍然有限。换句话说,我们把自己暴露在我们还不完全了解的事物中。在以前被认为是对未知事物的发现,现在已变成了一种威胁。在这个时代,新冠病毒让我们相信:一个微小的错误,全世界都感受得到,并且很容易威胁我们的生存。

  认识到这一情况后,我们必须抓住当前健康危机提供的机会。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我们可以在哪些不干扰大自然的条件下继续生活。我们必须根据我们的地球和资源,调整我们的生活和我们认为的福祉,以推动我们进入一个更健康的新时代。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重新审视我们的经济态度。换句话说,现在我们有机会了解、面对和解决这些综合危机。新冠病毒让我们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将我们带入到一个不同的社会。我们最终可以理解,我们问题的核心是经济行为。我们不能将市场作为自动控制我们的机制,我们必须扭转这一局面,由我们自己来控制市场。消除市场令人麻木的自动机制,意味着我们需要再次将其嵌入我们的社会需求和理想之中。让市场为我们服务,而不是我们为市场服务。

 

用于反思经济学的资源

  我们必须讨论并引入新的社会模式和经济模式。我们必须改变我们以前对经济的态度,即盲目屈服于所谓的市场自动机制。我们对利润和增长的评估,必须从根本上重新思考,重新解释,重新定义,并重新启动。

  对投资的需求总是会有,决不能留给公共行政部门或政府来处理。这些实体不会从生产力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很少创新,并且不可能像个体企业家或企业家族那样优化成本和效率,或提供实际的便利条件。私营部门应继续存在,并应允许和鼓励其蓬勃发展,即使它们是大公司。另外,我们不应该放弃中小公司,它们是创造力和人类生产力的无尽来源。

  但我们必须把它们看作是一种资源,把它们的活动纳入可持续世界可以实现的范围内。换句话说,企业部门及其所在的市场必须在一个系统内工作,受规则的约束,并服从于可持续发展的总体目标。我们作为市场赖以存在并为之而存在的人,不仅能够生存,而且还能够发展和繁荣。市场及其参与者——换句话说,所有人——必须接受这一原则,并接受各自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正如我们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必须通过抑制自己的渴望、克服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以维持这种经济模式一样,企业部门必须停止无休止的争斗和仅以增加利润为动机的不断竞争。因此,市场机制将继续存在,甚至可以继续扩大和发展。但是我们必须重新定义什么是收益,什么是利润。我们需要根据现有的、剩下的和可持续的东西来确定和应用新的价值条件。在这个阶段,我们必须从市场驱动经济和依赖于它的社会的机械观,转向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1944年)和后来约翰·G·鲁格(John G. Ruggie)(1982年)所说的“嵌入式自由主义”。

  2010年,奥地利经济学家克里斯蒂安·费尔伯(Christian Felber)提出了一种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可靠方法。他的倡议“共同利益经济”(ECG)提出了“一种以实现共同利益——使生活在健康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过上美好生活——为主要目标的经济模式”。共同利益经济表明,

  这一概念的核心是:以价值观为导向的企业要注意并致力于:

-人类尊严,

-团结和社会正义,

-环境可持续性,

-透明度和共同决策权。(费尔伯,2010年)

  世界各地的公司和机构都赞同这些原则,而且概念的基础正在迅速扩大。“共同利益经济”与基于大学的“重新思考经济学”(2021年)倡议一起,在各大洲占据了一席之地。这两项倡议表明了各方都做好了变革的准备。

  在心理学和社会学中,有些迹象表明,“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无私奉献”的概念正在成型中。作为经济参与者,我们开始意识到我们的行动方式有多么重要。最后,对可持续发展的需求教会我们需要为共同利益而行动,迫使我们认识到地球所拥有的资源是有限的。

 

宗教间对话与合作的作用

  走上可持续发展未来的道路,可分为三个步骤:

  1.把“经济”的概念理解为良好的内务管理,而不是永久竞争。

  2.将社会理解为一个对生活有着不同想法和愿望并寻求平衡的平等群体。

  3.认识到如果我们不改变看待生活和彼此的方式,就不可能容忍彼此的生活观、信仰、愿望和想法。

  有了这些对待生活(包括我们的经济)的基本信条,我们的信念和宗教随之也会渗入我们的生活。即使是那些除了自己什么都不相信的人,在生活中也不能摆脱自己的宗教态度。涉及到生活的基本要素时,就每个群体或个人所理解的内容进行对话是至关重要的。虽然信仰会引发激烈的价值观竞争,但我们必须在确保生存的问题上相互理解。当我们希望达成共识以克服危机时,容忍彼此的信念和价值观就变得至关重要。这就必须通过宗教间对话来指引我们。这可能是让彼此各退一步并承认他人的权利、愿望、想法和信仰的最好方式。

 

走向尽责经济

  我们如何确定进步和增长?这些是可以用定量或定性原则进行衡量的,或者两者都可以?支出是多少,回报又是多少?我们应该让经济机制来控制我们,还是将经济作为控制我们资源的工具?鉴于深刻认识到这些资源的有限性,我们应该重新考虑决定经济进步和增长后所面对的挑战。为此,我们需要转变态度。“尽责经济”可以作为在资源有限的地球上维持生命的首要先决条件,也就是说,这种经济必须建立在资源稀缺和平等获取资源权的基础上。这样的经济必然是共享经济。但是,只有当我们成功地将越来越多的工作制度化,并告诉、指导和培训后代子孙,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这个星球上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是什么,以及它们还剩下多少时,“尽责经济”才能发挥作用。换句话说,我们必须重视我们必须分享的东西。

  这里“尽责”是什么意思呢?它是以下观念的同义词:每个人对“为共同最终目标(即有尊严地活着)而努力”的理解都相同,并同意任何人都有权利参与进来。要达到这个阶段,每个人都需要了解并牢记这些事实,以及依照或不依照这些事实行事的后果。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如何重视和容忍彼此的可持续发展方法。这个过程是持久永恒的,并且永远都不能终止。一旦我们停下来,就可能会失败。

  目前我们的社会是以知识为基础的,我们需要将其发展成为一个教育性的、持续不断的“培训型社会”。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我们将完全牢记我们每个人都是谁,而不是建立一套知识标准或证明个人的专业知识。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认识到自己的极限,并且明确哪些是留给我们维持生存的共享资源。因为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任何资源可以替代我们星球的资源。无论我们是谁,无论我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都必须把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整合到我们的工作中,并将其作为我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进而知道我们最内在的价值体系,引导我们如何思考、如何行动、如何形成并传授我们的价值观。教育是关键,不把教育放在首位,我们就会无法接受事实。相反,事实将统治我们。

  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在一个建立在实证基础上而被理解的世界中,依照共同的价值观和前景行事。为了达到并保持这种理解,我们必须将其量化。共享的标准、数据,以及——例如——以技术为基础的的关键绩效指标(KPI)(2021年),都可以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KPI是一套以证据为基础、支持决策的技术参数基准,可以告诉我们自己的极限。KPI——一种全球适用的标准工具——它的开发是为了保持对这些极限的认识,告诉我们在不危及一切的情况下可以做什么。事实上,在许多领域,KPI是例如开发基础设施用的日常惯例。KPI现在用作为如何遵守标准(和价值观)做出界定并最终加以限定的标准。KPI允许我们量化任何方面的规范,同时使其既有可问责性,又仍然能按照主旨而具有可叙述性:即可以讲述、指导、理解、培训。再次强调,教育、培训和最终的全面牢记,是确立和保持在这一体系内的关键。

  我们可能会遇到阻力。因此,为了了解什么是利害攸关的东西,我们必须将教育放在首位。建立一个以规则为基础的世界,教育将是支柱,是从精神层次上控制并支持这个社会的结构性指导。但是,在精神上任何社会都不能达到完全共享,因此我们必须建立一个基于规则的秩序来维持这种结构。

  因此,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前面提到的实现可持续的未来和福祉的三个步骤的层次结构,并在以下两个条件下进行阐述:

  I.前面提到的层次结构是从技术角度讲的,涉及到各个层面的实践学习。

  II.了解社会是如何运作的,我们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以及社会对其他人的意义,这三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我们必须学会接受我们各不相同的事实,我们必须学会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要让这两个条件生效,我们需要形成乐于与人分享、乐于退让、乐于放弃的心态。

  这时候,重新调整这三个步骤也许会更有意义:

  1.理解我们在看待生活和彼此的方式上需要做出突破性的改变:容忍彼此的生活观、信仰、愿望和想法。

  2.将社会理解为一个对生活有着不同想法、愿望和观点并寻求平衡的平等群体。

  3.把“经济”的概念理解为良好的内务管理,而不是为追求经济增长而进行的无休止的竞争。

  颠倒步骤层次是一种基于通过信仰而不是通过物质欲望来确定生活优先次序的方法。这种说法的前提是后物质主义的生活观。但这种后物质主义的观念,即如何过一种与现有的、可能剩下的资源相适应的生活,是建立在可验证且可问责的体系基础上的。这个体系是可以计算的,因此也可以进行验证。这个等式已被证明的部分并不仅仅是依赖于人民的信任和信心,相反,它是基于人们对剩余资源以及能够分享或必须分享的资源的了解。然后,我们的潜在价值体系将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分享:重塑或更确切地说,重塑或恢复非物质主义价值观,使之彼此平等——指的是:几千年来被奉为精神生活财富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新概念。事实上,这是对全世界所有主要宗教运动所规定之条例的回应:为了非依赖性的存在,建立一个共同利益的共同体,行动起来创造一种融洽关系。这会提供一种方法,帮助我们放弃自己的欲望,以实现为了每一个人的个人目标。

 

结论

  虽然我们应该假设:作为一个概念的资本主义不会消亡,但是我们必须使其与这种后物质主义社会制度相调和。尽管两者都需要磨合:毫无疑问,通过投资获得回报的机会将继续存在,但在这样的世界里,通过为了共同利益、为了社会性、为了团结而放弃自己的愿望,每个人都会得到治理,并因为生活在一个能够继续维持和珍视我们每个人的世界中而得到奖励,这个事实不排除那些希望投资的人会将任何盈余投资于其他事业的可能性。但它应该建立在包容、认真、最终真正受到宗教启发的信仰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市场驱动经济的纯机械式自动机制。这或许可以被视为一种新的经济模式。历史上,克服危机,特别是克服流行病,往往会引发新的事态发展。目前的形势可以促成我们创造一个全面的、更可持续的世界。

 


克里斯托夫·瓦尔德赛,商务顾问,中国北京

Translated by 翻译: Yang Hengda 杨恒达


参考资料

  • Felber, C. (2015) Economy for the Common Good. Retrieved on July 6, 2021, from https://www.ecogood.org/what-is-ecg/ecg-in-a-nutshell/
  • KPI.org. (2021). What is a 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 Retrieved on July 9, 2021, from https://kpi.org/KPI-Basics
  • Polanyi, K. (1944).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New York/Toronto: Farrar & Rinehart
  • Rethinking Economics. (2021). Retrieved on July 6, 2021, from https://www.rethinkeconomics.org/
  • Ruggie, J. G. (1982). “International regimes, transactions, and change: embedded liberalism in the post-war economic ord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36.2. Retrieved on July 30, 2021, from https://scholar.harvard.edu/files/john-ruggie/files/international_regimes_transactions.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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